小旭“放 生”记
“小旭，你看今天咋样？去不？”老善在微信里招呼道。
“还是去吧，许下的愿怎么能不还呢？”小旭匆忙在微信里回道。
其实，小旭刚刚给娘喂了药，扶娘躺下，看着娘睡下。
娘一病就是三年，小旭单位里、家里来回跑，整个人瘦了不仅仅是一圈。
去年秋天，冷得早，刚到九月，就下起了一场雨夹雪，把树枝都冻成了冰棍。
这一带还很少在九月下这么大的雪。雪过天晴，夜里的气温骤降，又把棵棵树冻成了冰雕。阳光一出来，冰棍不融化，气温创下了几十年来的最低点。
等到放晴，雪融之后，那树皮已全然与树干脱离，就像人大冬天只穿了棉袄棉裤，离了骨。
那阵子，小旭的娘经这冷风一吹，寒气一冻，上气就不下接下气。光“120”就打了三回。
到第四回的时候，小旭的娘喘不上气来，直翻白眼，小旭又要打“120”，小旭的娘用仅存的意识说“不能打，你再打我也不去，死也死在家里。”小旭没了主意，这边是奄奄一息的娘亲，那边是执拗的娘的话，急得她一下子跪在了娘供奉的观音菩萨面前，祈祷道：“要是俺娘能过了这一关，我一定放生，为俺娘积功德。”
小旭祷告的时候，因为心急，那声音是又急促又高。小旭的娘肯定听见了。
兴许是心理作用，兴许是祷告起了作用，小旭的娘竟渐渐不喘了，平息了下来。小旭本来以为娘不行了，探探鼻息，呼吸均匀，看看脸色，苍白中透出了红润，娘竟然睡着了。
这可是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。
娘的病渐渐好了起来。小旭直怨自己，怎么以前没想到用这一招。
俗话说：举头三尺有神明。任谁也不能开空头支票。
小旭就四处打听放生的地方，巧得不能再巧的是，她的亲戚老善就笃信教，每逢重要的日子，都要去放生。
小旭把自己为娘许下诺言的奇迹一说，老善就来了劲儿：那还等啥，许下的愿肯定要还，况且，这是为了老娘。
百善孝为先，小旭怎么会不知道。她一直在心里惦记着这事，只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。
老善一说，她又正好有空，遂一同来到了约定的地点——东边的大桥头。
大桥下是一道从东流向西的大河，水质清澈，河面有二里地宽。桥东边是一带台阶，直延伸到水边。
这地方好像自己来过一两次，具体什么时间记不清了。小旭正想着，老善和一帮人风风火火骑着电车过来了。
没顾上和小旭招呼，老善接了电话：“到哪了？我们已经到了，还有一分钟，好好，看见你们的车头了。”
话音刚落，一辆大卡车开了过来，稳稳地把车尾调向了河边。
车老板是个胳膊上纹着青龙的壮汉子，他的媳妇穿着粉红色的防晒服，个头只到车老板的肩膀。
“各人报上各人的数，自己去选，团鱼、黄鳝、鲤鱼随意，看各人的心意。”老善招呼道。
“我来一百块钱的鲫鱼。”一个人道。
“我来八十块钱的鲤鱼。”一个人道。
“我放生啥？”小旭悄悄走到老善身边，扯了扯她的衣袖。
“你这功德非同小可，放生团鱼吧，灵性大，对你娘的病有好处。”老善建议道。
“那好，就放生团鱼。”小旭下定了决心。
“一只一百五，两只三百。”老板发了话，“看老善的面子，便宜二十，你给二百八得了。”
平时买东西搞价搞得挺火的小旭这次没有还价，微信一扫，二百八过去了。
小旭提着放生团鱼的白桶走下台阶，老善说：“别急，等等。”
小旭有点茫然，但老善说让等，那就等。
不一会，跟老善来的一帮人每人提着小桶从岸上走下了台阶，到了水边。
“大家像以前一样把水桶放在脚前，面向南方，双手合十。”老善发起了话。
很快，一溜队伍整整齐齐的排了起来。老善就领着大家祈愿：“一切参与放生者，一切素食，不杀生，随喜赞叹者……发菩提心，行菩萨道，远离三途，毕竟成佛，利益众生，永不退转……”
祈愿完毕，众人一一把桶里的鲤鱼、鲫鱼、团鱼倒入水中。
令人奇怪的是，那鱼有的一头扎进深水，有的又游回岸边，即使小旭用手指把它拨回深水，它竟又转了回来。
“它和你有缘呢，舍不得你。”老善说。
小旭心里也挺高兴，毕竟有缘比什么都好，况且这是为母祈寿。
放生的人三三两两的散去了。
小旭看岸边的景色不错，高高的白杨树，碧绿的庄稼坡，荡漾的河水，就想拍几张照传到朋友圈。
走走停停，不知不觉二十分钟过去了。等她再回到停电动车的地方，打开车锁准备回去的时候，她发现刚才放生的地方有人拿着抄网在岸边逡巡，不时舀起些什么。刚开始她还以为是清理街道垃圾的工人，再仔细一看，不像，那抄网里分明有物在蹦跳。
只一瞬间，他什么都明白了，这些人捞起的就是刚才她们放生的鱼。
小旭只觉得一股血往脑门上涌：有的人已经捞了半鱼鳞袋子了，该有二十多斤啊。
只一愣神间，小旭又发现一个人正慢慢拉扯着绳子往岸边拽，那是撒鱼的网。
原来如此。
这河道是天然的，你们放生，我来撒，各人干各人的事，互不干扰。
小旭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，她想上前劝阻，可自己能说什么呢？能说这是我的鱼吗？
人家一句话不就把自己噎回去了吗，是你的鱼怎么在河里？
想来想去，小旭真不知该说啥，她想骑车，可握车把的手抖抖的。
回去，告诉老善，再也不能在这种地方放生了，得换个隐秘的地点。可换个隐秘的地点，那些个靠捞鱼卖钱的人的生计又从何而来，是鱼重要还是人活命重要。若是有钱人，谁会，谁敢，谁愿去捞这放生的鱼？看他们的衣着打扮，一个个倒像掏苦力的，捞点鱼，打打牙祭，又如何不该？
一路上，小旭这样想着，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该怎么做。
2019080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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